大概是十年前我见到了艺术家唐志冈《中国童话》系列,这系列作品把儿童的形象带入到了60年代中国背景下大人世界的活动中,有会议,有批判,儿童形象在这些社会行为中替换了成人世界,这系列的作品最早让我深受触动,虽然时间上我们这一代人未曾经历那个时代,但很大程度上唐志冈笔下的儿童世界就是我们所见到的现实。在集体主义成长下的我们这一代依然是“红旗下的蛋”,因为集体主义的生活,学习,乃至于童年记忆构成了有集体记忆的可能。直到看到赵延斌的绘画,我看到了我们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
如果简单的将赵延斌的绘画归类为怀旧之作未免将作品所表达的内涵薄化了,赵延斌作品的“怀旧”基于80后普遍怀旧的背景中,被归类为“怀旧”在所难免。曾几何时80后的怀旧风靡一时,从“李雷和韩梅梅”最早掀起的热潮,80后几年前掀起怀旧热潮,我那时恰好搜集这些怀旧的材料,仅是关于80后怀旧的出版就有十几种,这些书现在就在我书架的角落中,为什么这一代人变得尤其怀旧呢?关于这个问题结合80后的现实遭遇可见一斑,这一代人处在互联网发端的70后和熟悉互联网世界的90后之间,我们没有赶上互联网的创业浪潮,而接触互联网大多又在童年之后,属于在互联网生存的夹缝中寻找机遇。而在其他方面,这一代人遭遇的现实和梦想的夹缝也从未如此明显,这一点可以推荐一本新书《杨天乐买房记》,这本书里可见一斑不做赘述。当人遇到了现实问题,“怀旧”变成一种躲避方式,毕竟记忆中还有一些美好温暖的事情,相对于骨感的现实,“怀旧”是一种最安全的感情宣泄方式。当下不安,未来不定,所以唯独剩下记忆让我们得以片刻的安详,我想正是这样“怀旧”成为我们解读赵延斌绘画的切入点,然而“怀旧”也许只是赵延斌绘画的核心之外的“糖衣”,这一层甜蜜的“糖衣”之下是他对于集体主义经验下的集体记忆的再现,在这种再现中对他来讲如何选择场景和符号变得尤为重要。
赵延斌选择了”大课堂“和”大厕所“这两个具有标志性的场景作为自己系列绘画的开始。在自己的作品中赵延斌用了局部真实再现和总体荒诞处理的方法呈现了这种“大”背景,这种大极具当代中国特色,而且选择的角度极具时代特点,这样的大厕所和大教室存在于中国更多的县城和乡镇学校,在记忆中这样的场景属于城镇化尚未完全铺开的时期,那时候的中学小学就是这样,八零后赶上生育高峰期,乡镇中小学在我们童年少年记忆中尤为热闹壮观,所以出现这样的大厕所和大教室反倒是我们这一代的共同经历。这种大教室和大厕所现在基本上就消失了,以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例,我曾经去年回到我毕业的初中发现当年教室满到坐不下学生的状况变成了现在整整一个乡镇中学剩下十几个人的状况,而小学更是如此,我曾经的小学到现在全校不过也是十来个人,而响起我当时上初中,一个年纪就是三百多学生。可见大教室大厕所的时代真的过去了,我也曾无意看到赵延斌回到自己学校所拍到的断壁残垣,与我所读过的初中的废墟一般的现实相差无几。而这一切只是短短的十五六年。我想这样的场景应该在未来是没有的,成为生育高峰的八零后特殊的集体记忆。
赵延斌的作品中隐藏的巨大的信息量和叙事渴望,如果足够耐心他的作品可以当作文学作品去阅读,这些画面中的少年抑或儿童的神态中所隐藏的信息,只有结合对于这一代的了解和揣测,可以让整个看画所得到信息增加不少。如同贾樟柯电影中的流行音乐和背景声一样,赵延斌作品中的校服和标语,红旗和红领巾,白衬衣和发型都能准确的抓住他所经历时代的特征,恰好到处的含蓄的表达出时代的宏大背景,而对于生活时代的记录是赵延斌区别于同时代其他年轻艺术家的一个特点,我相信赵延斌现在的艺术创作为多年后了解我们这一代的成长有一种标本意义和社会学意义。
中国当代艺术向世界呈现出不同的东方想象,源自于传统的山水画是一种东方,莫言的小说,张艺谋的电影也是东方想象,贾樟柯的电影,刘小东的绘画也是一种东方想象,而到了今天,抖音和快手里的乡土中国也许也是一种东方,赵延斌同样提供了一种过往的东方生活的现实,因为他作品中很独特的符号场景和生活场景,如果外国朋友看了大厕所和大教室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体验,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极其东方的想象呢?左小祖咒出过一张专辑《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我借用一下,赵延斌所代表的我们的时代已经全球化的时代到来了,八零后应该是共同经验比较明显的最后一代人了吧,集体主义和应试教育下的这一代,我们由此又了明显的集体印记,而全球化中,“我不知道东方在哪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