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斌:一位爱画男、女厕所的同学

「厕所——最自由的地方」

《大厕所》正如其名,规模巨大。厕所的管道、地漏的位置、坑位的高度......一系列细节都是赵延斌精心设计安排好的。《大厕所》由“男厕”和“女厕”两部分组成,虽然两部分画作亦可分开观看,但在并置之后,却能发现二者之间的种种关联:那可能是正在男厕玩鞭炮的男生们不小心将炮扔到了对面;也可能是某个不太走运的同学被起哄推到了对方性别的厕所里。


厕所巨大所以在真实生活中并不存在,但它的样子却总能和你记忆中的某个碎片不谋而和。赵延斌说,他在画里“重造了一个厕所,也重造了一个自由之地”。

 

厕所是赵延斌心中“最自由的地方”——教室里边不让做的事,在厕所都可以做。你可以在厕所里换衣服、吃东西、偷偷抽烟,甚至是和别人打一架。

 

作业没做完,赶紧在厕所里补;一不小心和教导主任打了个照面,说不出的迷之尴尬;收到情书本想拿到厕所偷偷看却被同学一把抢走;正在方便,边上却出现了年长女性带着的小男孩;当然还有比较糟糕的,就是一不小心踩进了坑里…


赵延斌画得厕所里有不少“大众回忆”,同时还有很多“奇葩事儿”。同学们在厕所里烧火、炸屎、过生日、和同性接吻,甚至还能找到小贩买零食!!!厕所里的“自由”,远超你想象。

 

这里有时还会莫名出现一些小动物。人人喊打的老鼠并不奇怪;但总跟着拾荒的老奶奶在厕所里找吃的小狗,就让人感觉有些奇怪有些心酸......

 

人们在厕所除了留下了自然排泄物,还有很多其他的“痕迹”。在墙上写下“到此一游”?这有什么稀奇,自我感觉良好者早就为自己建好了“天才之坑”,而赵延斌也偷偷为自己留了个专属厕位。


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注定会诞生很多微妙的关系,其中一些甚至是在赵延斌创作时都没有预料到。

化妆的女孩和负责升国旗的女孩,在我们的印象里通常是两类不太一样的人,同时出现在厕所里的她们会对彼此有些什么样的看法?各种身份的人同时出现,形成了一些微妙的“小气场”。

 

每个学校也都会有一些“特殊的个体或群体”,他可能是个有残疾的孩子,也可能是个天生头发就很少的人,他们和其他人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呢?赵延斌说,他很好奇这种关系是从小就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还是随着人的年龄增长而出现的。“作品里还有一种’围观文化’,你看我们从小就在厕所里表现出了一种围观态度,现在的人依然有着这种围观态度,虽然可能并不表现在厕所里,但本质一点都没变。”

 

或许正是某些因为某些没有改变的东西,赵延斌的“大厕所”让从60后到90后的不同人群都能找到些自己曾经熟悉的影子。在厕所的窗外,可以看到四季的更迭。经冬复历春,又是一个轮回。

 

「厕所故事背后的真实」
上述种种“厕所故事”并非来源于想象。在进行《大厕所》系列创作之前,赵延斌进行了一个“简易版”的田野考察。他让考前班的学生们一起回忆小时候发生在厕所里或好玩或奇葩的事儿,然后写在手边最近的纸张上。

 

大家来自不同的城市乡镇,回忆也因地域差异略有不同。几百份不同的回忆,在经过视觉化之后出现在了赵延斌创造的厕所里。其中一张纸条上的话令人印象深刻,它说出了赵延斌的心声:“厕所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在校园里厕所是受同学们欢迎的。在教室里有些事做不成,或许在厕所可以完成。”

 

“它是一个平台,不论你是老师,还是警察,或者你在卖东西,大家在这里都要脱了裤子,把最私密的、不想被别人看到的地方露出来。在这个地方,大家都是平等的,”赵延斌说,“人们在画里总能找到自己,他可能会觉得某个小孩就是他,因为这个事情他以前也做过。”


展览现场作品周围的“厕所感十足”:揉得烂糟糟的手纸、看起来好像用过的卫生巾铺了一地——它们都是伪造出来的厕所垃圾。赵延斌本来还想做一个容器,在里面装上尿液,好让大家都能闻到厕所味。“如果垃圾再多点,观众就能踩在上面看作品。看到了好玩的故事,你会笑、会回忆,如果再闻到味道,就能一下子回到小时候。”

 

“我想创造的厕所其实很像我小时候的厕所,一进去的时候,辣鼻子、辣眼睛的臭,眼睛都睁不开,要流眼泪那种。但我们还是可以在里面吃包子、吃泡面,还是能吃着冰淇淋,吹着泡泡糖,大声唱歌大声闹。其实,现实不也这样吗?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也这样吗?”


「北京在改变,但家乡却没有」

除了大厕所,赵延斌的其他作品也会让人陷入回忆。废旧的课桌、居里夫人的肖像....这些出现在现场的素材,都来自他的老家河南南阳市新野县。


赵延斌1990年在新野出生,高中考了中央美院附中离开家乡,至今已经在北京待了11年。每年回老家他都感觉北京无时无刻不在巨变,但家乡的时间却似乎停止了。“我们那里就没怎么变,厕所还是那样,因为计划生育空出的废弃学校也没人管,已经有人开始在里面养牛甚至酿酒了。


“我之前去一个学校找素材,那学校翻新了,里面什么也没有了。但是在重新画好的窗框侧面和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我却发现了各种涂鸦:爱恨情愁、数学公式、骂人的、色情的、无聊的......全都在里面。它不就是厕所嘛!”


巨大的反差让他开始了这些作品的创作,“说的矫情点,作品里不光有我个人的记忆和感受,它背后还有很多个我,甚至是有时代的记忆。它不是一个单纯的小清新的怀旧。如果我画画只是为了让自己或者别人开心,那我为什么不叫你一起出去玩,而是非要来到这儿?”


“它不是一个单纯的回忆,回忆的话看看老照片就行了,重要的还是背后的东西。现在都太快了,大家都往前冲。”在赵延斌看来,在急速发展的同时,我们也丧失了很多东西。“面对这一切,我想用轻松、幽默、直接易懂的绘画语言来表达内心的种种不安,与此同时来坚守对自由的渴望。”


从2014年大学毕业到现在,我很好奇赵延斌对童年的记忆是否还是那样的深刻,他给出了这样的答复:“现在长大了,时间好像越来越快,就越过越快,一眨眼大学没有,一眨眼又五年又三年,一会儿就老了。刚毕业还一块打球、撸串喝酒的朋友,现在已经开始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了。现在对过去的感受的确没有刚毕业那会儿强了,也许之后题材可能会发生变化,但我就随着性子来吧。”


“我没法去提前设计好一个东西,那样不真实,我就觉得作品是最真实的,它不会说谎,你怎么想的,它就怎么样出来,你的情绪平静,画出来的画面就是平静的。当你特别兴奋时,画出来的就有力量。我还记得我在画小时候墙上的涂鸦的时候,就刻的特别深,我都恨不得把那个布、把那个木板给它刻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