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方初冬一个寒冷的早晨。阳光照耀,我坐在湖边,享受明亮的晨曦。四下宁静。没有风从树林光秃秃的枝桠之间穿过。没有鸟儿吱喳,没有蚊虫侵扰像我这样的温血动物。我望向湖面,只见光线在水面无数细微的涟漪之间跳荡,这热动力很可能来自上个夏天的阳光储存在庞大水体的能量,后者现在正经受着严冬的侵袭。在水波的背脊上跃动的太阳光织出一片柔软的闪烁,这其中有一种亲切之感。水波以极为规则的纹样不断重复着扩散,穿过广阔湖面。而我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一切所蕴含的,绝对的美。一种同欲望无关的,最高的纯粹之美。这是一种能量,但并不来源于我。在这儿,我没有任何渴求;在这儿,没有什么值得一生碌碌以求。在这儿,没有什么能让生活沦为无谓的劳作,后者仅仅是因为……因为我以为自己必须如此。而与之相反的,简单的事实,是我就坐在这里,并不去想些什么,然后,它到来了。简单,谦卑,但极为确实。我只是望向湖面,感到……被连接。光通过我的皮肤进入了身体。
我闭上眼睛。
我呼吸着清新而寒冷的空气,感受着阳光在触到皮肤时瞬间的温度。我解开外套,以便获得更多温暖。同太阳带给我身体的能量相比,冷空气几乎不值一提。
我睁开眼睛。
远处,是一条一动不动的船。我看不清那发生了什么,这有点奇怪,但也没有什么别的动静。或许是些渔夫利用闲暇来做些休闲活动,好向自己证明没有浪费时间……但城市里有谁会还会亲自动手收割自己的口粮呢?——而我对他们有种同情,至少,他们还没有为多一点所获而蝇营狗苟。
……
随即,有人从我身边走过,我转过头但没来得及看清……我深深地沉浸于眼前所见,忽略了身边——他已经走过去了,转过弯,渐渐消失。
……我闭上了眼睛
我看到视觉残留的影像。我也看到了自己的欲望,在视线中现形,这个人的幻象……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其实“是”欲望,这幻象将我同我所欲的对象分开。我欲求越多,就无法触摸……就无法嗅闻……无法感受……就无法拥有。
我在忧伤中睁开眼睛……
虚空——我所望去尽是虚空。那里空无一物!我的眼睛眨动,血压上升。我无意识地向各个方向扭头望去。空无一物!
我再次闭上眼睛。
……过了一些时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平静下来,感受到了它。我感到了那触摸。我感到了阳光触摸我的皮肤——再一次地。无比美好的亲密瞬间!狂喜的瞬间!我的皮肤刺痛。我闭着眼睛。阳光蜂拥进入我体内,我仰起头。朝向太阳。冷空气流过我的肺部,冷却了我躁动的思想,最后松弛下来——这时我的眼皮骤然如燃烧般透过一片明亮的红。但这不是太阳。我看到自己的血液纵贯视网膜,直到激荡。
我睁开眼睛。
空气冰冷,我每一次呼吸,就有雾随之凝成。我再次望向湖面。渔夫们仍忙着他们自己的事情。现在,太阳变成金黄,光线逐渐散开。似乎,世界已经变得更加成熟和醇美了——而我继续望着湖水……目光漫无目的……
我看见了。
我看见我自己在看。
起先,就像是高斯分布的起伏波形。我从内部看到自己的眼睛在运动,看到阳光在我眼中之物的涟漪上跃动,而我的眼睛正在极轻微地转动着。用我内在的眼睛,我看到的只有“看”这一行为的深深缺陷。我只看到一种均匀分布的形式和它灰色的结构:那驱动每一次去“看”的轻微努力所带来的运动。看——看什么?——看见一些什么。
我闭上眼睛。
再一次地,我看见自己的眼睛在履行它们的任务——那就是看。但在我眼睛的“幻象”中,并没有任何实际的对象。我的眼睛是闭上的,因此它看不到任何东西,除了一种被剥夺的视觉,起先是模糊的,随即变成一种“幻觉”。一种同视觉无关的幻觉。一开始极不清晰,却极为有力,极为强烈。就在这个瞬间,我可以从束缚中突破,看见前所未见之象,它是一种最终极的连结。这是一个无法描述的时刻,一种超越了狂喜的状态。
……随后,我睁开眼睛。
天已经黑了。我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