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耀与被照耀的

冯兮

光与火给世界带来光明和温暖,引指道路,照耀万物与自己。光汇聚成探求世界的眼睛,火是燃烧中的身体和骨头。我们都曾化身青春的火与光,在自我的前方,成为照耀与被照耀的对象。

 

作为艺术家,刘展似乎沉寂了太久的时间。在过去的10年间,分别于2017年魔金石空间展出的“探索动物繁殖的奥秘”,和2018年外交公寓12号空间展出的“阳台”,都以个人项目的形式进行呈现。通过两个截然不同表达方式的项目,刘展脱离了雕塑语言作为创作方法的顽固性经验,卸掉了方法论作为指引的唯一性理念。同时,不再聚焦针对消费主义的批判视角,开始关注社会命运与个人命运之间的交融与疏离的关系,创作变得更加多元化。“照耀你”是刘展恢复独立艺术家身份后的第一次重要的个展,这是一次雕塑作品的呈现?还是艺术家进行了10年自我博弈后打开自己的表达方式?一切的问题,在展览的现场中寻找答案。

 

时间回到2002年,三个中央美院应届毕业的雕塑系男孩组合而成的UNMASK横空出世。UNMASK像一家有着预见性的公关公司,将作品置于产品化的消费现场,在这里消费成为抵抗与批判消费主义的语言本身。UNMASK使用包含设计、制作、营销等商业属性的方法,艺术与商业之间的连接点通过制造与购买的行为进入商业系统,完成直接的实践。设计出对于消费本身的立场,与当时对消费主义批判性的图像样式有着巨大的区别。UNMASK强调集体性的思考与创作,刻意隐藏成员个人的身份,试图将UNMASK打造成一个品牌,在艺术和市场共同的认可下,用消费的形态批判消费本身。可惜的是,UNMASK只是作为艺术小组的身份被艺术系统所认知,并未实现成为品牌本身所具有的“破坏力”与价值。UNMASK在最后的个展“血拼”中,以赤裸的商店橱窗的方式将作品进一步“产品化”地进行展示,完成了一整套商业化流程的需求。以消费本身批判消费主义的代价,在无法分辨是艺术还是产品的声音中被放大,消费的批判被消费本身所覆盖。刘展作为UNMASK的成员之一,意识到了批判消费反而被市场所消费的危险,选择了独立出UNMASK。

 

成为独立艺术家,最艰难的一步是如何面对曾经固有的思考来源和创作方法。刘展用了6年左右时间,与自己成熟的经验进行对抗。他曾说:“像极了一层层扒皮的过程,痛苦至极。”对雕塑语言的依赖,惯性与经验带来的顺畅手感,成为他最大的敌人。在那段时间里,刘展决定不再碰触雕塑,和早已成为习惯的方法。2015年,刘展完成了作品《宿卵》,他邀请身患结石症状的石雕匠人金波,通过打磨等石雕技术,将石狮子制作成体内结石的造型。过程中,打磨石雕飞溅起滚滚的粉尘,始终围绕着金波,长期在如此的工作条件之下,成为引发结石在体内生长的诱因之一。由此,刘展开始更加直面现实进行思考和创作的方向,雕塑不再成为方法论中的核心,仅作为观念输出的手段,使刘展重获了“自由”,在表述“苦与难”的路径中,散发着人文的浪漫。

 

 

 

展览根据画廊的空间,分为了“白云之歌”“照耀你”“霞光漫射”三个不同的叙事情景。“白云之歌”是根据2018年外交公寓12号空间展出的项目“阳台”,重新制作的升级版本。“阳台”作为刘展近年来所发表的最重要的项目之一,更名“白云之歌”后,在画廊空间将以全新的语境进行搭建。去掉特定的政治语境,透过空间的天窗洒下的阳光,仰望之上,白云飘过,伴随着收音机里发出的声音,空旷的心被声音占领,这是来自白云的歌声。这不是一朵白云的故事,声波的尽头,行进在千万里之外的智慧之路,和白云指引的方向,那是歌声的世界,而我们成为每一个听众。关于收音机短波频率信息的闭合与开放,在这个时代已经被淡忘,信息是认知世界、获取常识、联通思想的工具,短波转动旋钮寻找信号的动作,便是从白云中收获歌声的过程。歌声如火焰的光,照亮了今天和过去,站在短波前青年们的心。

 

 

 

“照耀你”是关于阶级、劳动与身体的描述。刘展将收集来的金属废料,在其表面进行无休止的打磨,粗糙的表面被镜面化,形成反射世界的光亮,而在过程中唯一的照明源自打磨时飞溅的火花,透过火花的光,劳动的付出被照射入金属的镜面反光中。机械的劳作、刺耳的噪音、铁锈和汗水的气味,以及绚烂的火花混合出一个富有诗意化的现场。火花在记录的过程中“重获新生”,幻化成照亮世界的光明。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也是资本的消耗品,那些作为垒筑起的柴堆,被机器的转动与轰鸣点燃,在疲惫和坚毅的表情中作着选择,轻率地让人感觉到心痛。第二空间,劳动者身体的劳作,化作火光,照耀着展出的艺术品和展厅里的观众。

 

 

 

“霞光漫射”呈现出了不同的形态,铝合金型材搭建出一个硕大的货品台,刘展将近10年来创作的部分作品摆放其上,形成了杂乱无章的“地摊儿”质感。他有意将不同类型,具有产品化属性的作品并置展出,使观看者保持消费的冲动。刘展有意延续了对消费主义的批判意识,将消费品之外的废弃物进行语言的转换,使其成为抽象化的新物质产品。几组作品在一起呈现出的“产品”味道,犹如思想和物欲搅拌的混淆状态。悬吊在货品台之上的霓虹灯光,五彩斑斓的照射着“产品”,配合着展台表面玻璃下方灯光的呼应,使货品台上的作品有一种悬浮在空中的视感。彩灯迷醉如霞光漫射,似乎引领观看者,再次进入了欲望的世界。

 

 

 

 

游走在三个空间之中,你和我,成为照耀与被照耀的对象。当歌声、火花与霞光,转换成控制空间和身体的权力时,时间的计量变得空无与乏力,谁又能成为那个想成为的人?是的,当你无法成为他们时,他们在照耀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