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军,1973年生于湖南,200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获硕士学位。现生活工作于北京和长沙。2008年于上海美术馆举办⼤型个展“异语者”,并曾于北京今⽇美术馆,以及香港、北京等地画廊举办联展。
作为新一代水墨艺术家,谭军的创作既承袭古典又整合现代,他研究宋画与明代大家,也晓畅当代艺术的视觉语言。他在媒材和绘法上不拘一格。从颜料到用纸的研发,创作的每一环节都成为他绘画性的个人语言。
谭军创作的核心主题是“生命”,而表现形象非指人类,动物才是他水墨作品中象征生命的最强符号。这或是他童年的经历所致。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谭军在湖南农村和市郊度过了自由的童年。在父母因奔波于生计而分身乏术的时间里,谭军构建了自己独属的童年世界。“当时没有托儿所、幼儿园、托管中心这样的地方‘圈养’,我童年的时光就是在农村的山坡、水田、河沟、池塘、菜地、树林等地自己转悠和探索,对人以外的生命和自然的兴趣早早便已养成。”
如果说童年是促使谭军关注动植物的诱因,那成年人的世界便是他无感于“人类”这一物种的情由。“‘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类似的言论我相信谁都听说过,害怕有时候源于了解,有时候源于未知。知道‘人类’曾经干过的可怕的事情可能让人害怕,对某些人类行为的未知也可能让人害怕。害怕,才是我们活下来的原因。”谭军说。这大概也解释了他的作品画面中挥之不去的抽离现实的孤独和惶惑。
谭军作品中的动物,是将人的情绪投入进动物姿态。他努力去感受、发现、创造各种生命体或非生命体上的脆弱和孤独,并用绘画的方式将他们呈现。这些原本不属于中国画传统的主题,为谭军的水墨创作开辟了新的空间。他从过去雕琢技法的阶段中走出,进入到了为个人内心表达而进行的艺术语言探索阶段。
01 技法语言的书写
早期的学习基本以技法学习和技巧训练为主,对艺术的理解也就多从技法、技巧的角度来切入和衡量。后因接触更广泛的艺术样式和阅读艺术理论书籍,意识到创作者思考的具体方法、内容才应当是艺术更深层、更重要的核心,于是创作开始倾向于个人思想的表达。
谭军在绘画初期更注重于传统技法语言,以工笔技法为基础,用纸考究,以墨色为主,辅以水粉白、炭笔、茶水等材料,将结构、造型、个人感受等融合在一起。
初到北京的谭军开始对纸张的多样性产生了兴趣。在试验过生宣、熟宣和半生熟纸,棉料、麻纸、云龙、玉版、蝉衣后,他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表达的物质载体——“原色长纤维云龙纸”。未经漂白的原色呈现一种有生命的、透气的色彩。长纤维让纸张的韧性增强,也使纸张别具韵味。谭军用纸张粗糙的反面作画。对纸张的原始、质朴等品质的苛求,奠定了他作品沉郁、凝重而不失灵动的气韵,也在古意感的走兽、鹤鸟和植物的造型与神态间表现了他的趣味。
对于纸张的选择,谭军很难具体量化其原由,但确实有一个简单的理由,“与我一致”,这类纸张有着与他契合的原始、质朴、自然的特征。
谭军画笔下的动物,既如茕独而不群的疏离者,也像是自由与野性已遭剥夺的弱势无依者。以它们为写照,隐喻的还是以人为主体的当代世界景况。透过绘画,谭军为他所眷顾的动物们提供了另类的避居之所,使它们得以暂享安顿,甚至有了人性化的表情。
从表达心之所向的对传统走兽进行图式解构的《心兽》,到表达个人志趣的对骷髅幻戏图再创造的《白日梦》,都展现着谭军早期创作中生命体的存在主义状态。直至2015年标志着谭军从激烈走入宁静的《薄物志》系列,他将创作心迹转变到了呈现自然永恒性的线索之中。
02 静谧心志的抒写
安静,难免孤独的安静是让我十分着迷的主题。我试图在绘画里将安静具体化,让它可视可感,将安静的各种存在状态和它的长度、深度、时间尽可能地描绘出来。
薄物志,意为对轻薄之物的记录。谭军以自己的语言方式,在静谧的意蕴中呈现了不同的生命对象以及其中那些易被忽视的细节,这是时间凝固下的某一“决定性的瞬间”,而其中也夹杂着他对生命流逝和意义的思考。
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纸本与画布的异质感,画⾯的交界处出现的微妙分界,让原本就孤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画作,格外散发⼀种超脱的自由之感。
谭军的绘画之中出现了许多各异的动物形象。这一表现在《半天堂》系列中不断得到强化。半天堂的情境之中,存在着一种“半”的临界暗示。这无疑揭示出一层谭军对于“存在感”的思考。
谭军想象,在天堂里或许时间是永恒的,一切都是非功利性的,可以有无限的精力去做更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但现实是他时常感受到自己确定地在某个限度里。“我想成为厨师、思想家、诗人、音乐人、电影导演、摄影师、画家、园艺师等等等等,而现实的各种不确定的限度告诉我只能选择一样,而且必须走在通往无限的正确的路上,也许等到我放弃努力时终于可以清楚自己到达的位置和自己的限度,我也终将只能活在半天堂的状态里。”
除了对纸本等综合材料的绘画语言探索,谭军还在作品中对拼贴技法有一定的尝试。《隐语5》以宋画《踏歌图》中农民在田垄上载歌载舞的意象为构思灵感。一只猿走过一段粗大的老树,谭军选择了用这种既孤独亦快乐的状态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2018年,谭军离开北京回到湖南,在远离华丽和喧嚣的“观沙岭”潜心作画,回归与自我更契合的纯粹状态。
我是把绘画当做“人之为人”的一种证据,把它当作一种保持自己创造力和自由的活动,只要我活着,我就希望自己有创造力和自由。
经过了5年的沉淀,谭军在近几年的创作中揉合了中国传统绘画和艺术家直面自由和孤独的思绪。
“恓惶”系列中被牵引绳扣住的都市犬、单膝下跪的鞍马、若有所思的瘦马,它们伫立在画面中心,如同纪念碑,联袂组成当代而荒蛮的众生相。
《恓惶》系列作品创作于后疫情时代。对未知疾病的恐惧和死亡带来的悲伤影响着整个人类世界,也深刻地影响着艺术家。悲悯于生命的易逝与脆弱,为拯救自己内心的安宁,艺术家画下了很多脆弱、疲惫、惊恐、挣扎等等情绪的形象,其中约一半是以动物形象来呈现的,这幅黑色的瘦马便是其中之一。生命既脆弱又顽强、惊恐又安详、疲惫又挣扎,这种特定时刻的个人生存体验。与摄影作品并置展示,是为了进一步突出艺术家的这些生存体验的表达。因为,艺术家的摄影与绘画关注与表达着同样的内核,甚至在这组展示中,摄影和绘画的形式语言都有了相似之处。将它们并置时,艺术家感觉自己想要表达的情绪感受被放大了。
虎,一个在东方有着特别文化涵义的形象,曾经被无数人描绘,象征勇气、生命力、战斗力、暴力、权力等等。艺术家想要寻求的是勇气、巨大的勇气。单纯、天真与勇气的混合体,造型上,采取拟人化的方式,同时,舍弃虎在文化上“老”的特征,去掉虎须,拟作少年儿童的状态,自然天真、无所畏惧。语言上,他采用惯常使用的手工本色长纤维云龙纸,配合矾水和纸张正反两面着色的技法,力求达成质朴古雅的语言特征。
谭军的水墨作品逐渐摆脱了狭隘的媒材和画种的界定,进入了一个更为广阔的艺术表现空间。他在保持自我的基础上,继续寻求自我高度精炼的状态,并不断突破传统视野的艺术追求。他将对生命和人性的细微呈现都提炼在充满水墨之韵的画面当中,与观者共享他心中的那份平静与坦然。